二月:桃夭。玉兰解。紫荆繁。杏花饰其靥。梨花融。李能白。
辛卯年的一月就是以那样一种周而复始的轮回,在一片寂静里悄然穿越过那片桃林。二月是妹妹桃儿出嫁的吉日,妹不是亲妹,是邻居家的女子, 自小一直习惯了如此这般称呼她而已。
乌黑乌黑的桃树树干甫尔渗出些绿意,花骨朵儿就迫不及待地绽放在新娘的笑靥里。大红盖头下藏着十八岁以后所有的心思,被二月的春风徐徐掀开。从来不施胭脂粉黛,却有着让人禁不住一再怦然心动的姿色。桃儿杏脸桃腮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,真就像极了一个红了大半个尖儿的香桃,挤在密匝匝的枝叶间,咧开了恣意地笑,桃林仅仅因为有了这些果子悬在那里就不会让我觉着冷清。
人面桃花相映红,透过那些稚气未脱的绒毛,我仿佛看到你遥迢如梦的因缘际会。你蓦然回眸的神态,偶尔也会让我想起青春时代里那次唯一的远行。
人面桃花相映红,透过那些稚气未脱的绒毛,我仿佛看到你遥迢如梦的因缘际会。你蓦然回眸的神态,偶尔也会让我想起青春时代里那次唯一的远行。
出嫁前夕,你母亲陪着你流了一晚的泪,你大概从来不曾想过,自己终会有这样大哭一场的日子。你问你母亲“结婚好吗?”你母亲回答“好的”,你不甘心这么简单的答案,非要缠着追问。你母亲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角鱼尾纹里的泪笑笑:“丫头,急什么,你迟早要知道的。”你一定在心里暗暗猜测吧:我做新娘,会不会很幸福?就像我借给你的书籍里描写的故事。在唢呐齐鸣与锣鼓喧天的吹吹打打里,头顶一匹红布,骑上一匹骏马,离开家,离开双亲,离开桃林。还未待到阳春时节花千树,雕车已然香满路。
辛卯年的二月因为几天的喜事而变得漫长起来。桃树的枝条即使在袅袅的暮霭里依然轻盈如歌,浅吟低唱,你不会懂得那歌谣呆板的旋律。也许只有二月里不舍昼夜,淙淙流淌的桃花春水能够明了,那究竟是多少次千回百转的眷恋。
桃林旁边那颗乡间传说中能够预示天气阴晴的青冈树,几乎是光秃秃的树干生满了疤痕,略有些弯曲,兀自垂向树底下的桃花溪,像镶嵌沉木的棺椁,老气横秋,却永不腐朽。二月里难得一见的阳光探出薄云,料峭里夹杂着一丝温煦,淡淡地洒在青冈树翘起来向着桃林伸展的树冠那陈旧的微黄里,就像隐隐似有纹理的温玉一般,泛出亦喜亦悲,辨不清人间冷暖的色彩。
辛卯年的二月姗姗来迟,终究没有开出桃儿一心想要的花朵,别在精心挽起的发髻。这个二月是浓妆盛宴的季节,它只是开放出了不知道多么喧嚣的鞭炮和烟花,然后落了一地的纸屑,随风飏起来。那些鞭炮和烟花的火红并不是与桃花相称的恬淡的意象。当桃林归于沉寂,这二月里的春色就真的在淅淅沥沥的细雨里铺向了远方,被一阵灵山空水的岚气遮去了,终于不见。之后的某个黄昏,我会匍匐在桃花流水窅然去的河畔,用那吐出新芽的桃枝,蘸着河里冰凉的忧愁写诗:
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。
桃之夭夭,有蕡其实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室。
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。
我要将它赠予每一位即将出嫁的女子,还要掘出桃树底下夯实的泥土里深埋的女儿红,执意地送给她们一瓮窖藏千年的美酒,让她们在离开家乡的前夜,与我一起,酩酊大醉,泪流满面
二月短,岁月长。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二月将尽的阳光总是会在树梢做良久的停留,然后纷纷漫延过它们,映射到捉摸不透的水底。有种静水深流的万籁俱寂,有种花开无声的暗香浮动,总是宛如女儿红绵长醇厚的回味,悠远,悠远地弥散。。。。。。